无案可办的律师,涌进三甲医院骨科病房

无案可办的律师,涌进三甲医院骨科病房

你的温暖是沙漏 2024-12-25 足球 54 次浏览 0个评论

 “不过短短一日,‘律师’的身影竟如影随形,络绎不绝。”朱莉躺在病榻之上,目光所及,却只见律师们穿梭往来,其人数之众,竟远超医生与护士。今年深秋,一场突如其来的电瓶车碰撞,让朱莉的小腿骨折,她被送入了上海市普陀区一家知名三甲医院骨科。未曾想,这间病房竟成了律师们的聚集地。入院伊始,便有数位自称律师的人纷纷涌现,声称能为她代理交通事故赔偿事宜。朱莉,这位素未谋面律师的普通人,因这场意外,竟意外地成为了律师眼中的“香饽饽”。短短一日,她的床头柜上便堆满了近二十张律师的名片。

如同朱莉,病房中诸多病患对眼前这些律师的印象,与心中所想大相径庭。在他们的认知中,律师往往与“精英”、“白领”等标签紧密相连,影视剧中律师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——或是深入案发现场,搜集证据,或是法庭上激昂辩论,捍卫正义,或是手握公文包,步履匆匆,穿梭于光鲜亮丽的CBD。

然而,现实似乎与想象背道而驰。

随着“等客上门”时代的落幕,越来越多的年轻律师,因缺乏案源,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市场一线——医院,寻觅客户。骨科病房,见证着这些法律人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,挣扎与坚持。

“楼扫”律师李明岳,身着运动鞋,手提公文包,径直走到朱莉床前,熟络地询问:“你的脚是如何受伤的?是在哪条路上?对方是主责还是全责?我是律师事务所的。”话音刚落,他的同伴赵慧也随声附和。不一会儿,另一位身着条纹衫的年轻男律师也推门而入。短短十分钟,原本狭小的三人病房,便迎来了三位律师的造访。

“昨日一整天,直至深夜十点,仍有同行来访。”朱莉说道。这些不请自来的律师在了解基本情况后,都会向她传达类似的信息:她有正式工作,可申请工伤赔偿;肇事者系快递小哥,公司有购买保险,赔付能力有保障。朱莉和家人既觉新奇,又感疑惑:“每个人的说法,甚至话术都如出一辙,我们实在难以分辨,该信谁呢?”李明岳在朱莉病床前,耐心地与她沟通。

无案可办的律师,涌进三甲医院骨科病房

在上海,乃至全国众多城市,律师的身影正悄然“潜入”骨科与急诊病房,他们或是亲自出马,或是借助自称“律师”的法律咨询公司,巧妙地编织着一张张寻找案源的网。业内人将此行为形象地称作——“扫楼”。

“扫楼”之路,日复一日,律师们各显神通,摸索出了一套套独门秘籍。李明岳便是其中一位高手,他凭借着多年“扫楼”的经验,仅需一眼便能洞察病房深处的“商机”。

“老年人或是独身一人者,我通常不会轻易打扰。但若是年轻人,尤其因工伤或事故受伤的,他们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巨大的案源潜力。”李明岳的步伐轻盈,他在走廊与楼梯间巧妙地避开医生的巡查与护士的忙碌,力求在医护人员面前保持低调,又在病患与家属面前展现出专业的光芒,以期在茫茫人海中,捕捉到那一线签约的希望。

一番交流过后,李明岳开出了自己的报价——15%,即朱莉最终获得的赔偿金的15%,作为律师的服务费。相较于朱莉之前听闻的6%的最低报价,李明岳的报价显得更为“厚道”。他递出名片,上面赫然印着:“望我之所想,即你之所愿,用我之所长,解你之所难。”字里行间,流露出对专业与责任的执着追求。

走出朱莉的病房,李明岳的脚步并未停歇,他迅速转向隔壁病房。这个午后,他和赵慧的目标是走遍骨科住院部的两层楼,还要深入急诊住院区。赵慧透露:“若有时间,晚上我们还将‘扫楼’至另一家医院。”那些骨科实力雄厚的医院,成为了他们“扫楼”的重点目标。

在这家医院骨科病房工作了多年的护工王阿姨,也见证了这一现象的变化。她曾目睹一位自称患者朋友的年轻人,在手术室旁默默跟随,直到真相大白,她才意识到这位“亲友”的真实身份——律师。

律师们纷纷下沉至骨科病房,发放名片,争夺案源,这一现象的背后,与律师人数的激增息息相关。据2024年11月国家统计局发布的《中国统计年鉴2024》显示,截至2023年底,全国律师人数已达731637人,同比增长12.51%。短短五年间,全国律师人数激增30万。然而,新涌入的大量从业者并未带来更多的机会,反而成为了市场的压力。

“律师数量的激增,加之某些法律服务市场需求萎缩,导致一些大型律师团队为了节约成本而精简团队,青年律师不得不独立面对市场。”北京瀛和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安志军一语道破其中玄机。对于初涉法界的年轻律师而言,置身于“僧多粥少”的执业环境中,如何寻觅案源无疑是他们面前的一道棘手难题。安志军一语道破:“年轻的律师们往往因缺乏社会资源与丰富的执业经验,只能投身于那些对律师专业度要求不高、案件流程相对固定的领域,如交通事故和工伤案件。于是,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骨科与急诊室。”

在“低端市场”的激烈角逐中

夕阳西下,急诊病房内,护工推着餐车穿梭于拥挤的走廊。李明岳趁机闪入病房,向一位因车祸受伤的上海阿姨自报家门,“我们是律师……”话音未落,便被对方打断:“我已经与别的律师签了合同。”他并未气馁,反而趁热打铁:“或许您的合同签订得过于仓促,略显草率。”见对方律师仅抽取6%-8%的佣金,李明岳仍不放弃,继续劝诱:“多了解一下,总无妨。我们律所……”

在医院病房,这些“扫楼”律师彼此间充斥着戒备、猜疑与竞争,他们如同销售人员般打探对方报价,随后不惜自降身价,推销自己,甚至贬低同行,只为抢夺客户。

赵慧却认为这并非坏事,“若踏入一家医院,若连同行都无踪影,我反而会心生恐惧。毕竟,他们不知你来此何为,解释起来颇为费劲。同行众多,竞争固然激烈,但病人也有了更多选择。”

赵慧是上海某律所的独立执业律师,那天下午,她试图说服一位身穿“条纹衫”的律师加入自己:“你若来帮我,我给你更高的提成。”然而,“条纹衫”却含糊其辞,始终未透露其报价。赵慧私下里抱怨:“他太不真诚了。”

即便刚刚成功“撬”走了同行的客户,李明岳仍坚称自己并非行业中最“卷”的那一个。他总是宣称自己偶尔才会“扫楼”,一个月最多两次,不像有些同行那样早出晚归。然而,记者蹲点期间,却发现他屡次出现在病房中,对每一间病房都不放过……

李明岳与赵慧在一位受伤女士的病床前,竭力劝说对方与自己签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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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光阴似箭,回首往昔,竞争的硝烟远未如今日这般浓烈。彼时,周斌律师在律所实习,犹如在荒野中独自摸索,所涉猎的交通事故、工伤等人身损害案件,皆需独自披荆斩棘。然而,在历经最初的磨砺后,他凭借不懈的努力,犹如脱胎换骨,开始在律师行业崭露头角。实习期尚未落幕,他已独立执业,凭借勤奋,一年间,万把块钱的案件,他竟能接二三十个,再加之几家顾问单位的签约,年收入轻松突破二十万。

这位毕业于山东大学机械工程学院的律师,原本一直深耕本专业,直至2014年,他毅然决然,半路出家,通过法考,成功转型为律师。初入职场,周斌甚至雇佣了两名助理协助“扫楼”,只因他深知律师职业的社会地位,难以亲自屈尊。然而,时光荏苒,十年间,世事变迁,律师行业早已今非昔比。

如今,医院病房成了众多执业律师的“战场”,曾经五人争抢两万元律师费的景象,如今演变为二十人争抢,一家医院每日需承受数轮“扫楼”的洗礼。周斌感慨道:“这个市场早已不再是‘红海’,而是‘红得发紫’。”

在许万林的手绘“郑州市及周边医院分布图”上,郑州各大医院被巧妙地划分为东、南、西、北四个象限,每个象限内用五角星标注了“扫楼”的重点区域,箭头则指引着“扫楼”的路线。这幅“秘籍”是他2020年在郑州一家律所实习时,耗时一个月精心绘制而成。这位“70后”律师,尽管年龄已不再年轻,但转行后的他,依然需要像年轻人一样,穿梭于郑州各大医院的病房,寻求案源。

“基本上每家律所都有自己固定的‘扫楼’区域,即便在同一个律所内部,不同律师之间也对各自的‘领地’心照不宣。”许万林说,“以前,这类钱少事多的案子都是‘正规律师’不屑一顾的,而现在,越来越多的人发现,这个市场潜力巨大,机会无限。”

律师“扫楼”,本质上是对法律服务“低端市场”的激烈争夺。谢雯,这位毕业于名校、曾在浙江某知名律所担任三年律师的青年才俊,直言不讳:“观察低端市场,你会发现大家都在‘卷’,有点类似于恶性竞争。”

周斌也认为,现在的市场“内卷”到了极致,尤其是底层的法律服务市场,免费咨询、免费起草文书、超低费用代理、全风险代理……低价、恶性竞争成了常态。

李明岳之所以投身医院“扫楼”,纯粹是因为收入的压力。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,律师们为了生存,不得不放下身段,投身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。“去年那月,我不仅颗粒无收,反遭退案之厄,扣除五险一金,到头来竟成了负数的收入。我自诩为务实之人,遂生一计:无案可接,便投身线下,逐楼扫荡,以期寻觅生机。”

李明岳,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的骄子,司法考试的佼佼者。两年前,携着对未来的憧憬,如同众多逐梦青年,他怀揣着“闯荡”之心,踏入这座繁华的都市,立志在上海这片热土上书写自己的传奇。然而,现实与理想之间,却横亘着巨大的鸿沟,令他始料未及。

胡孙承,实习律师一枚,将自己在职场中的点点滴滴,以文字的形式,记录在朋友圈中,成为他人窥见律师生活的一扇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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社交媒体上,关于“扫楼”的话题引发了一场热烈的讨论热潮。形形色色的“扫楼”者们纷纷发表见解,各执一词,争论不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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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明岳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,他深知在那些游刃有余的市场营销高手面前,自己的律师身份仿佛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,甚至还不如一个中介来得有价值。于是,他毅然决然地注销了律师资格证,只愿提供法律咨询服务。每当遇到需要立案和开庭的客户,他便将重任托付给持证上岗的赵慧。在人际交往的场合,他不再犹豫,主动递出名片,添加微信好友,甚至加大了“扫楼”的力度和频次……

走出律所的门槛,许万林也选择了放弃律师之路,在郑州创立了一家法律咨询公司。他坦言,自己确实是将法律视为一门生意来经营,也目睹了行业中的种种乱象。但他也想要为自己正名:“我们赚取的是差异化的财富,提供的是那些正规律师不屑一顾的服务。一些律师收费高昂,服务却模糊不清,甚至有的连服务都无从谈起。当事人询问,他们只能得到一句‘到时候等开庭吧’。我们提供的服务,又有何不可呢?”

律师行业,正逐渐成为一个流动性极强的领域。周斌感叹道:“因为看不到前景,已有两位同行选择了转行,一位投身小说创作,一位则成为网红,从事直播带货。”他发现,近几年,身边因难以坚持而选择改行的同龄人越来越多。

然而,在有人离去的时刻,也有人源源不断地加入。这就像一个巨大的蓄水池,出水口虽大,但入水口更是汹涌澎湃。“‘失业三件套’听过吗?送外卖,做自媒体,还有法考成为律师。”胡孙承幽默地描绘了当下律师人才过剩的现状。许多人被律师行业的精英光环所吸引,以为这是一份自由且高薪的职业,然而等到真正踏入这个行业,才发现职业发展的“天花板”早已触手可及,且难以突破。

随着“等客上门”的时代渐行渐远,主动出击似乎成为了青年律师们唯一的出路。“营销”自己不再是件令人羞愧的事情。越来越多的律师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开设账号,分析案件,讲解法律知识;在各种论坛和行业会议上,也越来越多地出现他们的身影;他们乐于接受媒体采访,发表专业文章,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和曝光率……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展示价值,树立个人品牌。

李明岳的名片上,印着这样一句话:“望我之所想,即你之所愿,用我之所长,解你之所难。”这,便是他对自己律师身份的深刻诠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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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随波逐流地抱怨,不过是失败者的专利。唯有砥砺前行,精进不休,方能迎来希望的曙光。”李明岳语气坚定,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,“终有一天,我会重新握紧那象征荣耀的律师证。”

那日,李明岳再次踏入朱莉的病房,正欲向朱莉的丈夫自我介绍,却见隔壁床的上海老阿婆突然勃然大怒,声如洪钟:“你们这是搞什么?一天到晚人来人往,难道不知扰人清梦?我看你们这行,真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!”

李明岳默然不语,却依旧硬着头皮,将自我推销的话一一道来。

而阿婆家的保姆与旁侧的护工,却连声劝慰:“别说了,别说了,年轻人不易,都是为了生计,为了谋一口饭吃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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